初二(9)班


一个死者的自述

范思艺

“哦呜~!”我漫无目的地狂奔在建筑林中,动作是如此俚俗(粗俗,不高雅)不堪,但我不在意——甚至是有点对自己的不羁(行为不遵守礼法)很满意。我没有回头看,但我猜想,身后定是有成千上百的居民举着猎枪,亦步亦趋(形容事事追随和模仿别人)地追捕者。我兴奋地脚步都有点趔趄(liè qiè,身体摇晃,脚步不稳)了。

我听见了漫天的叫骂声:“哪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王八蛋做了这事!?……”污言秽(huì)语在那夜幕和火光下肆意喷吐着。

你们这群冷血疯子、怪物,告诉你们,是我!是我这个“有娘生没娘养的王八蛋”!就是我!——离经叛道(指背离占统治地位的思想和行为准则)的死囚犯!

“是我一把火烧了你们完美到疯狂的‘巢房(作者自注:像蜂巢一样密集的房屋)’!”我蓦地(mò dì)刹住脚步,等待着万箭穿心——远处火光冲天,而我眼前只有灰而密的楼房——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不追上我?难道你们不想将我千刀万剐?各种如同我看见属于我的地和麦穗、我的草屋和麦秆,所有我的坚持被不遗余力(毫无保留地使出全部力量)地毁灭时的滋味,不急不慢地流淌过我全身,轻巧地附上我的眼,我忙不迭地合上。

夜了,我佝偻(gōu lóu)着背,拖着脚步走到不远处姐姐家门口,迟疑片刻,机械而又鲁莽地撞开了锁着的门——囚犯的身份也让我失去了亲人。那惆怅一刹,我却觉着天性中的骄傲助我又挺起了脊梁,骨子中的自命不凡(自认为不平凡,了不起)让我又昂起了头颅——如果世人惧于荒诞、放任无度的魔的天性而熟视无睹、自欺欺人,那我安吉尔,便是魔。

我度过了一个极其漫长的黑夜,实际上我一直盯着窗口方方正正的夜空望,就这样在踌躇满志(心满意足,从容自得的样子)中盼来了新计划的一天。我箭步冲上了楼,撬开了姐姐安吉娜的房门。

“娜,快醒醒,我做了一件酣畅淋漓的大事!”我吼道。

她终于睁开了那双多疑的猫一样的大眼,不住打量着我——像是照镜子,并伴随着紧促的呼吸,在最快的一下——将要断气一样时,她迅速地别过一秒惊恐的眼神,一言不发,也不搭理我。

我顾不上她的反应,喃喃道:“我报了仇了……就昨晚,报了仇……我把那天他们对我的地做的事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,那可真……哎呀,我怎么忘了拍下他们的表情了?……没关系,我还能写整整一大本诗集,一个一个人写过去……啧啧,要多低贱就有多低贱……”

“够了你给我住口!你个肮脏的小杂种,安吉尔,我以你为耻!”她像愤怒的母狮。

“呵,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。”我冷笑讥讽道。

“啊——”她怪叫一声,“上帝,原谅我,我不该违反法律的判决——和死囚犯安吉尔说话的……”

“你还记得判决,哼,是你们这类人把我推入深渊,让我饱尝被侮辱、冷落、鄙视的滋味,而这一切,仅仅是因为……”

“你不能说!”

我不屑(xiè)地撇向赤手空拳却暴躁地试图阻止我的她:“因为我道明了你们完全理性的崇拜者心中的一个硕大的黑洞的存在——你们永远不知足,衡量着世上每一物的价值,贪取着。钱是如此,利是如此,自然资源也是如此。不仅贪利,而且永远无法忍受一个自由洒脱的人存在——因为你们永远也做不到!”

当我说完最后一个字,她像抽去骨头一般直接瘫软在地,警探式的锐利的眼不再有神,空洞得如同天际,漂浮着数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。

那样无助的她,跟那时候一模一样:一样的迷茫。我心软了。

“还记得我们俩成人礼那天么?……那是很美的天,我们逃出了礼堂,就没方向地跑着跑着,跑到了儿时的许愿树下。我问你,旧时星空下,你许了什么愿望,你告诉了我,然后我也告诉了你。我当时就很庆幸:我有你这一个追梦的同路人。因为我们俩都许了同一个愿望:‘探索世界上最美的风景’。后来,我为自然而惊艳,你也是。但你知道么?你的探索是毁灭她,将她剖析成一组组数据,令她分崩离析(形容国家、集团或组织分裂瓦解),不再是一个能令人心动的美的整体。我以为你是和我一样的,和我一样去抚摸她,融入她,感受她在自己心底萌芽出土般的敲击,一声,又一声,演奏在心里……可惜是我以为,而你不是,但我多么希望你是,其实她,也希望啊。”

我缓缓蹲下身,想跟靠近一点,让她听见我心中“叮咚”的乐声。她也仿佛受触动了一般,一个激灵回过神来,直勾勾地注视着我。我们间的隔阂(隔膜,互不了解)在冰雪消融着。

我能看到安吉娜骤地绽放笑容,眼中的血丝却紫得邪魅,以一种光陆怪离的语气道:“唉,不好意思哦,我亲爱的安吉尔,我一直在想,我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。我突然想起来了——2012年12月21日,囚犯安吉尔·波利尼亚被执行法院最终判决——死、刑。”“啊哈!”她轻盈地兰花指一弹,轻柔地吐出的两个字却在我心中负上了千斤担,她重复着我的名字,“安吉尔·波利尼亚……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‘天使’……去你的高尚!——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,没有人会崇拜一个已经死了的你。而且,相比起自在高尚的环境、生活,我想人们还是更爱困顿低俗的‘囚笼’——我想,你也看到了吧。要知道,没有什么,比理性更美啊。”

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(大声地叫喊吵闹),而我已无力反抗,因为我的心口上,一把水果刀直挺挺地深入肌肤,奇怪的是,没血。我像是看见了魑魅魍魉(chī mèi wǎng liǎng,害人的鬼怪的通称),全身血液衰竭,呼吸困难,像一个死人突然意识到自己死了——可好笑的是,事实就是这样。我感觉不到痛,却在几秒钟之后——在我最后一次望向曾经最亲爱的姐姐安吉娜之后,我倒下了。这间屋子,这个房间,这个窗口正前方的位置,成了我的墓地,几百年之内,一定没有人敢来到这个地方,这也好,这样我未合拢的双眼能长久地看着,看着我最爱的天空——这个世界上受破坏最少的原始美,或许哪天天好,我还能看见往日的影子,与岁月不再有染。

我一直疑惑的是,我疯狂吗?我这个魔为什么总觉得安吉娜他们更像是放任无度的魔头?我想,几百年的时间就要留给我去苦思冥想了。

愿我真的有天能就这样释怀,也愿我真的如我的名字般上了天堂——最好有人能善心地把我埋在土地里,我也愿意铅华洗尽日,忘却在世间的一切身份,重塑那广袤(mào)的田野,绵延的密林带,苍茫的碧落(天空,青天),然后我就能看见一个一个的精灵,掠过大地,在飘浮的云彩下,许下美丽的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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